每天几小时的微弱电波，将他与世界连接

「我是村里地最少的一个人，分到的地就是屋门口到茅坑，就那么点儿。」这个额头油亮的黑人男子说话时喜欢夸张地眨眼，他一边用手比划着，一边鼓动着干瘪的两腮，满脸戏谑又无奈。「在我们这儿，孩子越多越好，男孩越多越好。」可说这话时，我又分明从他的语气里听到了些许自豪和安然。

他叫毛瑞斯，是我到凯乌布村后寄宿的第一户当地人家的主人。

初到毛瑞斯家时，我惊讶于他们的小屋如此美丽，院子里还有两个收集雨水的大水罐，以为他们是富裕人家。后来才发现，毛瑞斯家虽然算不上贫穷，但也绝对不富裕，他们的集水罐是2009年一个英国志愿者捐赠的，小屋美丽的外表之下，墙体是泥巴糊的，屋顶只是盖了层薄薄的铁皮板。

毛瑞斯告诉我，人多地少是凯乌布村和整个基西地区面临的最大问题，但是祖上传下来的地就那么一点。

在凯乌布村村口，有一条连接纳洛克—纳库鲁两个经济相对发达城镇的公路，这条路既是凯乌布小村的重要经济来源，也是肯尼亚、坦桑尼亚和乌干达之间运输的重要公路。

每天，都有无数大队卡车从这条崎岖的公路上经过，将坦桑尼亚和乌干达这两个内陆国家的货物运往肯尼亚的港口城市蒙巴萨。在卡车队驶过掀起的滚滚烟幛里，村里的妇女们迎着尘土走来，他们个个头顶着一整匝刚刚砍下的新鲜香蕉和甘蔗。

有些早到的妇女，已经在公路口摆好摊，这其中就包括艾斯本，毛瑞斯的妻子，她告诉我向路过的集卡司机和其它短暂逗留的长途旅客兜售这些水果，就是这里妇女们的日常，「为了能比别人多卖出去，我就得早点到。」

安德鲁今年16岁，是毛瑞斯家里最小的男孩子，但他其实并不是毛瑞斯的亲生孩子，而是从其他家里寄住到这里的，他负责早晚给奶牛挤奶，有时和艾斯本一起喂喂兔子。

安德鲁是个乐观的男孩，每次和他聊天，他最喜欢谈论的话题就是他的梦想，「我以后想当警察，因为当警察很威风，看见车辆叫停就得停。」——但是当警察得上高中，安德鲁下半年即将从初中毕业，高中高昂的学费给他这个梦想增加了很多不确定因素。「毛瑞斯会有办法的。」他一脸笃定地说。

安德鲁毕业后的去向是毛瑞斯目前最发愁的事情。肯尼亚和中国一样，要读大学必须要先读高中。而在当地，高中多为寄宿制学校，高昂的学费令许多人望而却步。毛瑞斯自己有两个小孩，一男一女，现在都在距离村子6小时车程的城市基苏木上高中，一学期回来不了两次，怎么能让安德鲁和15岁的女孩麦尔也能够顺利入读高中是他眼下最大的挑战。

凯乌布村去年刚刚通了电，虽然不稳定，地区电网经常跳闸，但是基本每天晚饭和睡前都能有几个小时稳定的供电。这段时间，村里的人可以听新闻广播，关于肯尼亚大选，关于艾滋病公益宣传。

平时一向活泼好动的安德鲁在这个时候总是很安静，他告诉我他特别喜欢听广播，他说，广播里说的那些他听不懂东西都是他很想去懂的事情。

安德鲁的梦想是走出贫瘠的凯乌布村

和心中那个遥远的世界建立联系

对于他来说

每天几小时的微弱电波

和潦草陌生的新闻信息

就是来自遥远世界的唯一问候

事实上

最暖的问候不是来自电波新闻

而是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真实探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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